出场学校:北京市育英学校
出场教师:李雪(中学高级教师、校学科带头人)
栗婧(中级教师、校骨干教师)
蒋月清(中级教师、校骨干教师)
编者按
“中学作文”是本报副刊曾经开办过多年的版面,一度成为我们与众多热爱写作和文学的中学生交流互动的窗口。这次决定重开此版,则有了编者不同的出发点。在时下青少年更多习惯用社交媒体短文字、短视频的形式张扬个性的年代,我们似乎更加期待一种“眼前一亮”,期待着信息汪洋中的那束不拘泥于应试的“白月光”。这些“闪光”青年经过真切、严肃的思考之后而呈现出的文字,哪怕尚不足够成熟,也是尤为珍贵的。
新版“作文选”将会以北京各中学为单位,逐校呈现。借一线语文教师的视角和笔触,说一说他们眼中真正具有文学天赋的那些孩子,是怎样与写作产生缘分的。这些语文名师,也将从文学角度为我们解读这些作品中闪耀着的亮点。
我们真诚欢迎全市各校与我们联系,推荐您眼中拥有文学天赋、热爱写作的孩子,联系邮箱316618183@qq.com。
高二(4)班 虞昊
“他自带出色特工禀赋,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潜伏在我妈妈的子宫里,直到妈妈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星球已被入侵。”
弟弟应运而生在二胎时代,和我,相差了十四岁。
不得不说,他自带出色特工禀赋,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潜伏在我妈妈的子宫里,直到妈妈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星球已被入侵,我将面对的,是与他旷日持久的战争。
还未出生,我们便开始了对母亲的争夺。他用逐月增加的体重强调存在感,我便更加发奋学习赢得老师在家长群里的赞美凸显我的价值;他用愈发明显的胎动宣告他的蓬勃成长,我便更主动地参与学校活动争取入镜机会,在妈妈看到照片时提醒她我才是令她骄傲的儿子;他以与母亲“合二为一”的优势来宣告亲密的母子关系,我便要求晚上睡在妈妈身边——哪怕我已经是一个大男生——这是我无言的战书:“小子,妈妈是我的!”我努力克制我的不满,我努力做妈妈希望看到的“好孩子”的模样,我努力证明着我十四年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家庭地位。我从妈妈望向我的愧疚又心疼的眼神里,从爸妈在我学习时故意放轻再放轻的谨慎的脚步里,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局:我赢。
然而弟弟很快就以一声强有力的啼哭宣告:哥哥,你太天真。
2017年1月13日,弟弟大驾降临。
那一天正进行期末考试。考场上我就被老师告知妈妈提前住院了。放学后回到家中,空荡荡的房间异常安静。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厨房,果然,冷锅冷灶,灶台旁的铁架上赫然备着迎接弟弟出生的0段奶粉。我不由叹了口气,抬眼看窗外,冬天的夕阳正带着凛冽的白光沉沉落下,一只寒鸟落在一棵枯索的老杨树上,兀自哀鸣。夜色越来越重,我还是没开灯,窝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等消息。想到妈妈即将面临的剖腹产手术,想到即将被打破的井然有序的生活,想到弟弟即将发起的大规模的掠夺,莫名觉得那个冬天的那个夜晚出奇地冷。
爸爸的电话在寒夜里炸响,他简洁地说:“生了,男孩儿。”我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记得他并没有问我在他们围着第二个孩子团团转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有怎样的心情。于是我说“照顾妈妈”便挂了,至于那个已经现出真面目的“特工”,我并不关心。
然而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接受这“成舟之木”。在弟弟近乎疯狂地日夜啼哭里,在爸爸妈妈环绕着弟弟嘘寒问暖的日常里,在我无论怎么表现都抵不过弟弟尿不湿上显现的三道蓝杠的急迫的漠视里,我越来越喜欢耳机,也越来越沉默,“沉默”是我唯一的武器。我背着它走过中考考场的激烈角逐,背着它走进了我心仪已久的高中生活。随着学校生活的丰富,我离我的家、我的父母也越来越远。于是,我常得到他们这样的无力评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是10月的一天,我因备战月考又加之校足球联赛,体力脑力极大耗损,身体终于顶不住了,想请假回家。拨通妈妈的手机,果然她又说:“你现在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坚持不住的话可以去医务室看一下。”在他看来,只有弟弟那样的婴童才算孩子,而我,作为哥哥,就该承担一切,也该承受一切。于是我冷冷地说:“不,我要回家。”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我听到一声叹息,然后,果然“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啪!”我挂了电话。
10月的秋老虎依然凶猛,加上头晕发烧,我挪到家门口时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还没推开家门就听到弟弟嘹亮的笑声,推开家门妈妈正将弟弟抱在怀里,“哦,哦”地逗他开心,旁边的爸爸专注地守望着,带着老父亲特有的慈祥笑容。那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外人。
我苦笑着哼了一声,把书包甩到地上,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我刚把自己甩在床上,爸爸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你摔谁呢!你还有没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你看看你都把弟弟吓到了!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弟弟,又是弟弟!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腾”地从床上弹起来蹿到门前使劲拽开门: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们不知道吗?!你们就知道弟弟!我生病了!你们问过我吗?”
爸爸似乎被我惊到,一时语塞。妈妈已经走过来,拽着爸爸说:“你少说几句吧,孩子正不舒服。”
“别在这里假惺惺!你不是也让我自己扛吗?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小的!什么时候为我想过!”我恶狠狠地指着那个坐在沙发边瞪大眼睛望着我们的婴童。
“怎么和妈妈说话的!我们怎么不为你着想了,一日三餐哪顿少了你的了,你哪儿来那么多不平!”爸爸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谢谢你们的一日三餐!谢谢你们至少没让我饿死街头!除了这些你们还关心什么?对,还有成绩!你们除了关心我的成绩,告诉我要好好学习外,还关心过我什么?”我的眼圈红了,强忍住眼泪,咬着牙盯住妈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根本不配做我的母亲!”
“啪!”爸爸终于扬起了他的大手,我的脸火辣辣地疼。
“啊——!”我听到一声惊呼,然后便是妈妈在我面前倒下去的身影。弟弟大哭,爸爸惊慌失措地打了120,一阵混乱后,抛下一句:“你妈妈一直不让告诉你,她查出了重病!”爸爸的眼睛里血丝纵横,“照顾好你弟!”
什么!重病!难怪最近妈妈说话总有气无力,难怪她总看着我欲言又止心事重重,难怪她常抱着弟弟笑着笑着就哭了……脑中画面奔突,心中电闪雷鸣,我站在那里呆若木鸡,泪落如雨。脚踝上一阵软糯的触感,我低头一看,弟弟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我的脚下,他仰着挂着眼泪鼻涕的小圆脸,忽闪着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发音含糊却很大力地说:“哥哥,不哭。”
“哥哥,不哭。”我万万没料到,在我最无助的时刻,是这个我一直看轻、嫌弃、讨厌的一岁多的娃娃,用他仅会的几个字,给我劝慰,让我安心。我蹲下来紧紧地抱住弟弟,他乖巧地趴在我的肩上,用双手环住了我的脖子,有一种干净的温暖的甜香的婴儿的味道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
“哥哥保护你,哥哥不哭。”
听我这样说,小家伙撑起小胳膊,腾出一只手,抹了下我的脸,竟口齿清晰地重复了这个抽象的词:
“保护。”
我的泪又来了。我再次拥抱他,回想起得知他的消息后的一幕幕,稚子无知,弟弟一直深深依恋每个家人,从来没有要与我争什么,是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敌人。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妈妈总说的“弟弟一定是除了父母外,最爱你的人”这句话的含义,体会到了什么是“血浓于水”,什么叫“兄弟情深”。
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每次我出门前,弟弟都会冲过来抱着我的腿,不想我出去;每次到家,弟弟会马上冲到家门口,手舞足蹈,大喊“哥哥,哥哥”,满脸激动;因为我们是兄弟,虽然我表面上装作不经意,可他每次跌倒我都很揪心;虽然我嚷嚷着很烦,但谁又能说在他黏着我叽叽喳喳的时候,我不感到快乐暖心呢。而这每张“兄弟合乐图”的边角上,总站着我们的父母。他们遥遥相望,笑脸盈盈;他们含辛茹苦,甘之如饴;他们从来没有偏私,爱一直都在。
妈妈的病后来经治疗痊愈了,生活又回到当初,吵吵闹闹也有温情。对弟弟,我除了接纳,更多了感恩。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弟弟果然是出色的“特工”,如细雨闲花,不经意间,就走进了我的心。
【栗婧点评】:
作文贵在真情流露。这是一篇“二胎时代”背景下,一个没做好心理建设就仓促变成“哥哥”的“老大”的真实心理写照。从一开始的排斥、针对,到被动无奈地接受,再到敞开心扉,理解父母,接纳弟弟,领悟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作者将自己情感潜藏在看似平凡的“日常”记事里,以弟弟的“特工”身份、兄弟间的“战争”为线索,巧妙设置矛盾冲突,细节处理别具匠心。读来如入其境,如见其人,使读者在感动于家庭温情的同时,关注并深思二胎政策下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可圈可点,可叹可赞。
本网页内容旨在传播知识,若有侵权等问题请及时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处理。E-MAIL:dandanxi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