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秋,南瓜就陆续出场了。
早市上,南瓜很吸引人,原本计划买韭菜与茴香包饺子的人,到了早市就改变主意抱回了南瓜。这个时节正是吃瓜馅儿饺子的时候,上点岁数的人,最喜欢瓜馅儿饺子的温软可口。
四舅打电话来,让妹夫带回了五个南瓜,那个大呀,真是不敢招惹,一个南瓜能包三四顿饺子。我喜欢白色的南瓜,到了早市,总不由自主给又白又大的南瓜拍相片。看见别人发南瓜图,就觉得遇到了知音。实际上,别人发的图,自己在早市遇到的,还有四舅给的南瓜,都是椭圆的,不如记忆里的那两个白南瓜圆润好看,那两个白南瓜还是野生的呢。
记得一次母亲从菜地回来,说菜地里长了两个白南瓜,说没有点南瓜籽怎么会长出南瓜来了,用的是很好奇的语气。没过几天,母亲就用包袱背回了南瓜。两个南瓜长得一模一样,像一对双胞胎。母亲舍不得吃,也担心鸡鸭啄了南瓜,就决定把它们搬到房上去。
那两个南瓜实在是太圆太好看了,每个目测至少有三十斤重,背着上房是很吃力的。母亲就和父亲商量着用绳子把南瓜拉到房上去。是黄昏的时候吧,余晖把父母亲的脸庞映衬得红红的。父亲站在房边弯腰拽紧绳子,母亲把南瓜稳妥地放进包袱里系坚实,包袱的系环处牢牢绑在绳子的一端。母亲边用心托举起包袱,边叮嘱父亲别拉得太快了,别让南瓜来回晃荡,以防碰坏了皮儿。
南瓜被父亲拉过了房檐,再稳稳地落在房顶上,而母亲,她仰着脸,舌尖儿是轻轻舔着上嘴唇的,她在为两个南瓜的命运祈祷。大约因为不是自己种的,上天格外赏赐这么漂亮的南瓜,只能好好地善待它。
南瓜放在厨房房顶的烟筒边上了,因为放的比较靠边,从我家墙外路过的乡亲都可以看见它。我们吃着饭,时常能听见墙外夸南瓜的声音:好大的南瓜呀!母亲听了就高兴,就像听见乡亲夸赞自己一样。母亲时常说“老天饿不死瞎眼雀儿”,在母亲心里,那两个南瓜是老天奖赏给我家用来待客的。
我家亲戚少,平日里来个二舅或四舅,母亲舍不得用大南瓜的份量包几碗饺子,就有意延长南瓜在房顶的时间。就这样,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去了,突然一天,母亲惊叫起来,说南瓜有了破口流水了,绝好的南瓜放坏了。我们安慰母亲,那南瓜让我们欣赏了这么久,坏就坏吧,没什么遗憾的了。之后的日子,母亲不只一次说起那两个南瓜,说该早点吃了它,那么好看的白南瓜,也一定是清清爽爽好吃极了。
我家不种南瓜,却是年年秋天能吃上南瓜,除了乡亲送的,还有从猪圈里长出来的。伏天的猪圈垫土垫麦秸,雨水一浇,肥沃极了,碰上懒猪不爱走动,猪圈里就长老高的草,圈口也满是草,等母亲清理草丛的时候,会发现一两茎粗粗的瓜蔓开了黄花。瓜蔓从猪圈口爬出来又蔓延到猪圈墙上,真像是刻意种下的,母亲自言自语:今年又有南瓜吃了。
猪圈里长出的南瓜,通常有两种特征,要么小要么丑,这样就不用被特别珍惜,反而能轻易走进烟火里。我们就吃上了南瓜饺子。很嫩很嫩的南瓜,一掐就流出水来了。去墙角找一个瓦片,刮去皮儿,切开,掏去瓤,再用擦刀把南瓜擦成丝,放盐,剁碎,挤去水分,搅拌腌肉与油、葱姜就成了饺子馅儿。
在韭菜与茴香都苍老的初秋,瓜馅儿最适宜包饺子了,它清爽的品格与初秋的质地般配。可以想象在蓝天白云下,院落的树影已有些稀疏,阳光也不那么炙热了,几碗瓜馅儿饺子往树影下的饭桌上一摆,闲散的人吃清爽的饺子,老奶奶的蒲扇有意无意地摇两下,孩子们穿着朴素的衣裳,拿着竹叉,把饺子蘸了醋与酱油吃,大口大口地咀嚼,那天真无邪的神情与吃饺子的幸福场景是那么相宜,似乎那场景是前世就切入到骨子里的,今生只为了在秋天邂逅。
四舅种的南瓜虽不是圆滚滚的,却也是白色。妹妹送过一个来,真是不知道怎么吃。那天女儿的婆婆来,就包了一次饺子,一个南瓜只吃了四分之一,剩下的放冰箱一些,也坏了一些。那些天,厨房里一直有南瓜的味道,我也一直在想我家被母亲珍爱的两个白色大南瓜。
去早市转,南瓜真是多,我看见南瓜愿意给它们拍张相,为的是夜晚睡不着的时候看看,想点温暖的旧事。那次去友人的扣扣空间转悠,看见友人拍的南瓜图,竟然觉得亲切得不行,连续去看。想来就不可思议,友人的文字不吸引我,反而是他无意拍的南瓜图吸引我,同喜欢一种植物,灵魂里也有相近的元素吧,我这样想。
故乡这片人的烟火一直到头都是有瓜参与的,西瓜算是水果,除了吃,也可以做西瓜酱;冬瓜是用来煮大锅菜的,最适合人多的场合吃;北瓜替代的是山药的功能,多是煮在粥里,品尝那一丝绵甜,只有南瓜是适合包饺子的,当然也有人喜欢用它煮的大锅菜。
家里存放一两只南瓜,心里就有了底气,那感觉是珍藏了收获的秋天,家里有好大好大的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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